宇宙的进化,全仗新旧二种思潮,互相挽进,互相推演,仿佛象两个轮子运着一辆车一 样;又象一个鸟仗着两翼,向天空飞翔一般,我确信这两种思潮,都是人群进化必要的,缺 一不可。我确信这两种思潮,都应该知道须和他反对的J方面并存同进,不可妄想灭尽反对 的势力,以求独自横行的道理。我确信万一有一方面若存这种妄想,断断乎不能如愿,徒得 一个与人无伤、适以自败的结果。我又确信这二种思潮,一面要有容人并存的雅量,一面更 要有自信独守的坚操。
我们且看今日的日本,新的方面,有“黎明会” 一班人士种种的结合,大张民主主义、 社会主义的旗帜,大声疾呼,和那一切顽迷思想宣战。什么军阀、贵族,什么军国主义、资 本主义,都是他们的仇敌,都在他们攻击之列。他们天天宣传,天天游说,这儿一个演说 会,那儿一个讨论会,这里立一个杂志,那里创一所日刊。公共结合以外,他们还有自己本 着他专究的学理、择选的问题,今天一个小册子,明天一个小册子,散布传播,飞如蝴蝶. 他们虽然定了一个公同进行的方向,都向着黎明的曙光去走。可是各人取那条路,还是各人 的自由,不必从同,且不能从同,不可从同。那反对一方面,也是堂堂鼓、正正旗来相对应.
“桐花会”、“黑龙会”这一班人的思想虽旧,他们也知道走正路,也知道本着自己所信的道理、 思想,在社会上造成一种正当势力,和新的对抗.就是那个“浪人会”的行动,在日本社会已 为舆论所不直,他们对于新派的激战,也不过开一个演说会,请反对党的魁领莅会辩论而已。
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我们中国,新的旧的,都是死气沈沈。偶有一二稍稍激昂的议论、 稍稍新颖的道理,因为靡有旗鼓相当的对立,也是单调靡有情釆,比人家那如火如荼的新 潮、那风起潮涌的新人运动,尚不知相差几千万里。那些旧人见了,尚且鬼鬼祟祟的,想用 道理以外的势力,来铲除这刚一萌动的新机。他们总不会堂皇正大的立在道理上来和新的对 抗。在政治上相见,就想引政治以外的势力;在学术上相遇,就想引学术以外的势力。我尝 追究这个原因,知道病全在惰性太深、奴性太深,总是不肯用自己的理性,维持自己的生 存,总想用个巧法,走个捷径,靠他人的势力,摧除对面的存立,这种靠人不靠己,信力不 信理的民族性,真正可耻!真正可羞!
我正告那些顽旧鬼祟,抱着腐败思想的人:你们应该本着你们所信的道理,光明磊落的 出来同这新派思想家辩驳、讨论。公众比一个人的聪明质量广、方面多,总可以判断出来谁是 谁非。你们若是对于公众失败,那就当真要有个自觉才是。若是公众袒右你们,那个能够推倒 你们?你们若是不知道这个道理,总是隐在人家的背后,想抱着那位伟丈夫的大腿,拿强暴 的势力压倒你们所反对的人,替你们出岀气,或是作篇鬼话妄想的小说快快:口,造段谣言宽 宽心,那真是极无聊的举动。须知中国今日如果有真正觉醒的青年,断不怕你们那伟丈夫的 摧残;你们的伟丈夫,也断不能摧残这些青年的精神。当年俄罗斯的暴虐政府,也不知用尽 多少残忍的心性,杀戮多少青年的志士,那知道这些青年牺牲的血,都是培植革命自由花的 肥料;那些暗沈沈的监狱,都是这些青年运动奔劳的休息所;那暴横政府的压制却为他们增 加一层革命的新趣味。直到今日这样滔滔滚滚的新潮,一决不可复遏,不知道那些当年摧残 青年、压制思想的伟丈夫那里去了。我很盼望我们中国真正的新思想家或旧思想家,对于这 种事实,都有一种觉悟。
(原载《每周评论》12号,1919年3月9日出版,原署名:守常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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